天物太極相感

　　朱熹有一句話“人人有一太極，物物有一太極。”吳瑭把它推導(dǎo)到藥物具體部位的升降：“蓋蘆主生，干與枝葉主長，花主化，子主收，根主藏，木也；草則收藏皆在子。凡干皆升，蘆勝于干；凡葉皆散，花勝于葉；凡枝皆走絡(luò)，須勝于枝；凡根皆降，子勝于根……此草木各得一太極之理也。”這個蘆指的是芽，植物的芽。這個木也指的是木本植物。我把他這段文字畫成太極圖。

　　物物有一太極

　　芽處在下面，“生”，然后再往上是“干與枝葉主長，花主化，子主收，根主藏”。我們印證一下，比如芽主生，如麥芽、谷芽在古代經(jīng)常用來疏肝。芽有生發(fā)之意，比如鎮(zhèn)肝熄風湯里有麥芽，目的是疏肝。

　　那鎮(zhèn)肝熄風湯為什么不用柴胡疏肝？這個方用于肝陽上亢?；颊弑旧砭完柨海窈锰珔柡?，所以我只能用麥芽輕微升一下。為什么肝陽上亢需要疏肝？別忘了，肝有一個生理特征：喜條達惡抑郁。把它的肝陽潛下去的同時，還要考慮它的生理特性，它不喜歡太壓抑，所以用麥芽有助于升發(fā)。

　　接著來看干枝葉。比如有一味藥叫紫蘇，蘇葉發(fā)散風寒，蘇梗行氣和中，蘇子降氣平喘。同一株植物，枝、葉、子不同。我們再看解表藥之中，如治療感冒的藥，不是花就是葉，根莖果實不多用。

　　我們再看補益藥。補益藥大部分是什么？根莖、果實，還有動物藥。教材里的補益藥沒有一味是花。因為花是發(fā)散的，葉只有淫羊藿一味，可以用全草。

　　很多人說中醫(yī)以形補形不對。而關(guān)于以形補形，我在正式上課的時候會深入論述，這完全經(jīng)得起概率統(tǒng)計。我們上課的時候可以一個個論證。

　　中藥從四氣象、味象、升降象、部位象、形態(tài)象、時間象、地理象這幾個角度看，現(xiàn)代的中醫(yī)教材偏離古代中醫(yī)學(xué)最多的是中藥。現(xiàn)代的教材講中藥只講四氣五味。

　　柴胡

　　比如柴胡，疏肝解郁、升舉陽氣、和解少陽，全部是功效，而不是藥理。藥理是指它為什么升舉陽氣，為什么和解少陽……都沒有涉及。其實古代是有的，盡管不算完善。現(xiàn)在挺可悲的一點就是，隨便翻開一本中藥藥理學(xué)，全部是中藥西理學(xué)。我們本來有這個陣地卻不占領(lǐng)，那人家西醫(yī)就占領(lǐng)了。

　　學(xué)中藥，這樣學(xué)實際上比我們的教材立體得多?？梢院敛豢蜌獾卣f，現(xiàn)在的中藥教材教的是平面中藥，它唯一的好處就是初學(xué)者好學(xué)。比如列出一二三四功效，但一到臨床你就懵了。碰到病人需要活血化瘀，你打開活血化瘀那些藥的介紹，滿眼都是“活血化瘀”四個字，選哪一個？無從下手，因為你沒有標準。而古代有，盡管它不見得發(fā)展得那么完善。標準就在這里：取象。

　　再把這個框架補充完整一點。

　　太極-四象-卦象-五行時空圖

　　南方夏天中午，半夜冬天北方，然后東方春天早上，這些在上篇講過了，現(xiàn)在加上卦。四個方位分別加上離卦、坎卦、震掛、兌卦。從陰陽角度看中醫(yī)比較粗，從四象相對細了，從八卦看更細，厲害的可以深入到六十四卦。

　　氣機升降圓運動

　　現(xiàn)在圓運動很火，那我們就講講圓運動。圓運動畫成圖就是這樣。

　　氣機升降圓運動

　　心腎是一對：心火應(yīng)該下來溫腎水，腎水應(yīng)該上去制約心火。

　　脾胃是一對：脾胃在中間一升一降。

　　肝肺是一對：肝從左升，肺從右降。

　　之前我們提到四象：心為太陽，腎為太陰。太陽，陽氣多；太陰，陰氣多。反過來，太陽陽氣多意味著陰不夠，太陰陰氣多意味著陽不足。這兩個是陰陽偏差最大的，怎么辦？所以要平衡，互補。

　　中醫(yī)特別強調(diào)心腎相交，意思是互補。很多人以為中醫(yī)講的平衡是局部平衡，不見得。比如心本身就是偏陽多的，但是我可以讓身體可以在整體中保持平衡。那思路如何？互相借用。肝少陽是升的，肺少陰是降的，一個升一個降，肝升肺降相互借。脾升胃降大家都知道了，脾主升胃主降。

　　那這個理念怎么用？

　　1心腎相交啟升降

　　第一組，心腎相交啟升降。黃元御特別強調(diào)中焦脾胃升降，而圓運動也強調(diào)這個。但氣機升降有運動，它的源動力不是脾胃，而是心腎，尤其是腎。

　　這里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現(xiàn)代中醫(yī)教材說心火下來溫腎水，腎水上去制約心火?？捎袀€問題它卻沒說，別忘了五行的特性：火曰炎上，水曰潤下。水本來就向下，憑什么你說向上就向上；火本身上炎的，為什么說下就下？水怎么上去，火怎么下來？

　　心腎相交太極圖

　離卦是火，代表太陽。看圖中離卦的卦象，它是兩陽一陰，表示陽多陰少，但是陽中有陰；坎卦是水，兩陰一陽，陰中有陽。你明顯看出它比四象更細了。升降源動力在哪里？坎中之陽，就是腎陽。以腎陽為源動力，把腎陰蒸發(fā)上去，這種離中之陰多了，心火才能降。

　　這個心腎相交又叫做水火既濟，既濟是卦，六十四卦中的一卦。

　　上坎下離，也就是說水在上火在下，叫做既濟卦；火在上水在下叫做未濟卦。為什么叫未濟？

　　你看火曰炎上，水曰潤下?；鹕仙陆?，水火不相交，水火不能相互平衡。這個不平衡，并不能在互用之中達到平衡。而既濟卦，火曰炎上，水曰潤下，下面的火能夠蒸騰上面的水，上面的水能夠制約下面的火，能互補。

　　我們再看一下，離卦兩陽一陰，坎卦兩陰一陽，大家都不平衡，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在未濟狀態(tài)不能互補，但是在既濟狀態(tài)，水火有交感，可疊加，兩個卦加起來三陰三陽。彼此的多余和不足都得到了平衡。

　　道家練功就是玩這個卦，水火既濟。意念如火，意念往下意守丹田，上面的火自然下來了，蒸騰下面的水，形成一個良性循環(huán)。

　　一般的人，其實多半是未濟或者是半未濟，主要表現(xiàn)是失眠。水火未濟，心腎不交分幾種：

　　心火旺加腎陰虛

　　心火旺加腎陰陽兩虛

　　這幾個組合的表現(xiàn)不完全一樣，用的方也不一樣。

　　所以心腎相交啟升降，不完全是心腎兩者的關(guān)系，它是全身氣機升降的源動力，這個源動力尤其是腎陽。所以說為什么火神派那么重視腎陽，不是沒有道理的。

　　2心腎相交啟升降

　　第二組，脾升胃降氣樞轉(zhuǎn)，現(xiàn)在這個思路用得好不好？其實用得一般。比如脾虛下陷，常常用補中益氣湯，胃有問題就用陳夏六君子。有升的問題我就升，你有降的問題我就降。這樣對不對？這種是第一層次的運用。

　　第二層次是即使沒有明顯的脾升胃降的問題，我還是利用它。比如心腎不交是心火下不來，腎水上不去。剛才講了心腎不交至少有幾個模型，我們教科書提得最多的一種模型是心火旺加腎陰虛。

　　其實在廣東這種模型不多，廣東最多的是心火旺加腎陽虛，也就是我們平時講的上熱下寒。上熱下寒最簡單的一個方是交泰丸，只有兩個藥：黃連、肉桂。黃連清心火，是苦的，能降，不但清心還能降火；而肉桂既溫腎陽，又引火歸元。

　　如果一個病人來了，開交泰丸，就兩味藥。病人不答應(yīng)了，醫(yī)生你應(yīng)付我，就開兩味藥。·我最常用是加兩個藥：白術(shù)、茯苓。這是不是因為廣東濕，所以補脾祛濕？這是原因之一。第二個原因，黃連寒，這樣可以護住脾胃。

　　其實還有第三個原因，白術(shù)是燥濕的，把水燥化是上升的，白術(shù)偏升。茯苓是利水滲濕的，滲是利尿，偏降。這樣白術(shù)茯苓就形成了一個區(qū)域內(nèi)的小升降。按照黃元御的說法，脾胃的小升降就能帶動心火下來，腎水上去。

　　也就是說氣機升降的幾個元素是互動的，不是說心腎是心腎，脾胃是脾胃。

　　此外脾胃升降帶動水火升降，這個現(xiàn)象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有人把它叫做黃婆，黃婆賣瓜的黃婆，黃婆是什么？黃婆在古代是一個職業(yè)，就是媒婆。心腎不交相當于牛郎不能會織女，需要一個中介，脾胃升降就是中介。所以脾升胃降不一定要出現(xiàn)脾不升胃不降才能用，我可以主動地用它來樞轉(zhuǎn)其他地方。

　　3肝升肺降外翼旋第三組，肝升肺降。只講一個：補中益氣湯。這個方劑里有柴胡。明明是脾氣虛不升，應(yīng)該用黃芪升脾胃，升麻升脾胃。為什么用柴胡？

　　柴胡也升陽，但升的不是脾胃，升的是肝陽。

　　這樣脾在中間升，柴胡在外圍升。我們從物理學(xué)的角度，中間的圓力矩很短，加一個柴胡在外圍幫助你升，力矩更長。這樣就肝升幫助脾升。同樣是升的元素，你可以利用，這是第一種用法。

　　第二種，現(xiàn)在太多人肝氣郁結(jié)。肝氣郁結(jié)最常見大概幾個方面，一個是四逆散。若四逆散不夠力，就用柴胡舒肝散。如果肝氣容易犯脾胃，就用逍遙散。若肝郁化火，用加味逍遙散。但如果仍然動不了，怎么辦？你看柴胡疏肝散，已經(jīng)很夠力，仍然疏不動的話，加前胡，前胡是降肺的。肝升肺降是一對，還有一個千萬別把中醫(yī)的升降當作垂直升降，垂直升降的話升妨礙降，降妨礙升。你把它當作轉(zhuǎn)圈，降幫助升，升幫助降，就像騎自行車的腳踏，前面一個一踩下去，后面就翹起來了，所以疏肝你假如不夠力，加前胡降肺，幫助它轉(zhuǎn)起來。

　　假如這個輪失轉(zhuǎn)，大概有幾種可能：第一，配偶失諧，配偶就是三對：心腎一對，脾胃一對，肝肺一對。第二，同組離心。什么叫同組，你會發(fā)現(xiàn)脾肝腎都是升的，同組，而心肺胃都是降的，同組。同組的因素可以充分利用。

　　再回到剛才的補中益氣湯，用了脾胃的要素；加了柴胡，有了肝膽的要素。假如還升不動怎么辦？補腎氣，補腎陽。補了腎氣，補了腎陽，腎陽可溫脾氣，溫脾陽，多一個助力。這三個要素一起利用。

　　再舉個例子，如果是胃陰虛，用了滋胃陰的藥不夠力，怎么辦？滋肺陰。再不行怎么辦？滋心陰。有一味滋陰藥用得很廣，幾乎跟熟地使用率差不多——麥冬。麥冬可以滋心陰，滋肺陰，滋胃陰。熟地用得廣是取巧，因為不少滋陰方是從六味地黃丸里加出來的，而麥冬一點都不取巧，出現(xiàn)在不同的方。

　　同組離心，或交感不再。什么叫“交感”，簡單說就像既濟卦一樣，上面的下來，下面的上去，你看這里心肺在上，在上你就要給我降，肝腎在下就升，脾胃在中間，一升一降。所以交感表達的是上下關(guān)系，所以心肺這一組，肝腎這一組，脾胃這組可以一起考慮。

　　現(xiàn)在流行的圓運動說法有什么特征？就是很強調(diào)脾胃。

　　轉(zhuǎn)脾胃沒問題，但不能把轉(zhuǎn)脾胃擴展到包治百病，這就有問題了。比如無論什么病都轉(zhuǎn)中焦，都用理中湯，或者附子理中湯。然后還說我就是最簡單的，其他不用學(xué)，就學(xué)圓運動。按這樣推，圓運動也不用學(xué)了，就直接用附子理中湯，什么病，附子理中湯搞定。

　　很多人甚至我的一些學(xué)生都問：是不是學(xué)完整個圓運動，其他就不用學(xué)了。我說中醫(yī)門派很多，假如原來有100派，圓運動之說，最多是第101派，他不可能包了所有的門派。只要他說學(xué)了就包容了中醫(yī)，那就是假話。我不管你的門派有多大，影響多么好，包括經(jīng)方派——最大的門派——你確實很牛，但是很牛也不能說，你包了中醫(yī)。

　　最簡單的，比如說碰到濕溫，你從《傷寒論》里面找一個方出來，與三仁湯、甘露消毒丹湯比比。經(jīng)方是很好，但是在這個情況下，你可能有效，但是不是效果最好？假如不一定是經(jīng)方效果最好，為什么要堅持我是這個門派的，就非要用我這個門派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