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yōu)槭裁从螒?？理由是顯而易見的，但是，也許還是值得把這些理由回味一遍。

　　由于快樂

　　大多數(shù)人會說，孩子玩耍是因為他們喜歡這樣。這是無可置辯的。通過游戲中的身體及情緒體驗，孩子們獲得樂趣。通過提供物質(zhì)條件和出些點子，我們可以擴大這兩類體驗，但是提供這些便利，最好還是能小氣一點，不要過于大方。因為兒童是有能力找到一些東西并且能非常容易地發(fā)明一些玩法，并通過玩耍它們而享受到其中的樂趣。

　　為了表達攻擊性

　　一般地說，在游戲中，孩子們“擺脫仇恨和攻擊性”，就好象攻擊性是一個壞的物體，可以把它清除掉。這樣說有一定的正確性，因為被壓抑的不滿和憤怒的經(jīng)歷導致的后果都可以被孩子們感受為處在他們心中的一些壞的東西。但是，更重要的是說明這種情況，即，孩子喜歡發(fā)現(xiàn)這些迫切的攻擊或仇恨的要求能在一個熟知的環(huán)境里表達，而環(huán)境沒有一個對孩子的仇恨和暴力的回歸。孩子有這樣的感覺，一個好的環(huán)境應該有能力支持一些攻擊性的感覺，它們是在多少可以接受的形式下被表達出來的。必須接受這樣的事實：攻擊性是存在于孩子的性格中的，并且孩子會感到不正直，如果這些是被隱藏的和被否認的。

　　攻擊性可能會是快樂的，但是它也不可避免地帶來破壞，現(xiàn)實的或想像的，侵害到某個人，因而孩子不得不面對這個難題。這個問題在這某程度上，被從源頭上解決：當孩子在游戲的形式下愿意表達侵略性的感覺，而不僅僅是在生氣的時候。另外一種表達攻擊性的方式，它是用在歸根到底是有建設性目標的活動中。但是這得慢慢來。我們必須注意到，我們不能漠視社會的促成作用，讓孩子在游戲中表達他們的攻擊感受而不是在發(fā)怒的時刻這樣去做?？赡苁俏覀儾幌矚g被討厭和受傷害，但是就憤怒沖動來說，我們一定不能忽視那個支撐自律的東西。

　　為了掌控焦慮

　　如果說很容易看到孩子們是出于樂趣而玩耍，那么，發(fā)覺這一點則是非常的困難：孩子們玩耍是為了掌握他們的焦慮，或者掌握那些還沒有被控制的導致焦慮的觀念和沖動。

　　在兒童游戲里，焦慮總是一個因素。過量焦慮的威脅會導致一個強迫性或重復性的游戲，或者導致一個對游戲快樂的過份尋找。如果焦慮的確過重，游戲就會中斷而變?yōu)橐粋€純粹追求滿意感覺的探尋。

　　我不可能在這里證明焦慮是潛藏在兒童游戲之中的觀點。但是實際效果是重要的。實際上，就孩子們只出于樂趣而玩耍這一點來說，我們可以要求他們停止玩耍，但是就游戲可以讓焦慮消失這一點來說，我們不能讓孩子遠離游戲而又不造成一個困擾，一個現(xiàn)實的焦慮或者一個針對焦慮的新防御（比如手淫或白日夢）。

　　為了增加體驗

　　孩子的大部分生活都被玩耍占據(jù)。對成人來說，外內(nèi)部的體驗可能都顯得很豐富，但是對孩子來說，這些豐富性主要在游戲和幻想當中發(fā)現(xiàn)。如同生活的經(jīng)驗發(fā)展成人的人格，游戲也發(fā)展兒童的人格，不管他們是單獨玩耍，還是通過別的孩子或者成人發(fā)明的游戲。在不斷豐富之中，孩子漸漸增強了理解外部現(xiàn)實世界豐富性的能力。游戲即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即是生活。

　　大人們在認識游戲重要地位和傳授傳統(tǒng)游戲方面起到了他們的作用，但是，沒有阻止和破壞孩子們的自己的發(fā)明。

　?。ń裉?，我在這里就過渡體驗領域里的生活體驗加一個說明——過渡，也就是說內(nèi)外部現(xiàn)實的關系，參見《過渡客體和過渡現(xiàn)象》《從兒科學到精神分析》或者《孩子和他的家庭》）

　　為了建立社會接觸

　　孩子們首先單獨游戲，或者和媽媽。他們沒有立刻要求別的孩子在游戲中當作伙伴。大部分是通過游戲，在其之中，別的孩子承擔著一些預想的角色，正是這樣，孩子開始允許這些別的孩子作為一個獨立的存在。就像有些成人很容易就在工作中交結朋友和敵人，而另一些人則在大宅里坐著幾年都不動，任何事不做，除了問自己為什么沒有人愿意認識他們。完全像這樣，孩子同樣也容易在游戲當中結成朋友和敵人，而他們卻不容易在游戲之外這樣做。游戲為情感關系的開始提供了一個框架，因而使得社會性的接觸得以發(fā)展。

　　人格整合

　　游戲，和藝術形式之運用和宗教之實踐，都是殊途同歸，都導致一個統(tǒng)一和對人格的一般性整合。舉個例子，人們可以很容易地看到，游戲連接著個體內(nèi)在現(xiàn)實的個體關系與外在的共享的現(xiàn)實關系。

　　在另一個角度下，考慮這個非常復雜的主題，正是在游戲中，孩子建立了觀念與身體功能的聯(lián)系。這將是有益的：從這個角度研究手淫或別的感官感受的探尋，和與之相伴的有意識和無意識的幻想；以及將之與有意識的和無意識的觀念統(tǒng)治著的真實的游戲相比，這些相關的身體的活動，被發(fā)現(xiàn)或等待著，與游戲的內(nèi)容相聯(lián)；或者正伴隨著游戲的內(nèi)容。

　　有這樣的兒童的個案：強迫的手淫不明顯地伴隨著一個幻想，或者這樣的個案：強迫的白日夢明顯與局部或者整體的身體的興奮沒有關系。正是人們碰到這樣的情況讓我們非常清楚地認識到游戲中存在朝向健康趨勢。游戲聯(lián)結了以下的兩個方面：軀體的功能與活躍的意象。孩子希望體驗作為整體的自我，所以用游戲替代感官感受。大家知道，一旦焦慮過于強烈，感官感受將是強迫性的，游戲也不再可能。

　　同樣的，能碰到這樣的孩子，他們的內(nèi)部實現(xiàn)關系不能與外部實現(xiàn)關系相連——換言之，在這方面孩子的人格是嚴重分裂的——，正是有這種情況讓我們非常清楚地看到一個正常的游戲（如同回憶與夢的記錄）是如何成為起著一個有人格整合趨向的作用。孩子有一個嚴重的人格分裂，那就不能游戲，就算他能，他也不能象別的孩子那樣，以一個作為社會聯(lián)系的方式游戲。

　　今天（1968），我要在這里加四個注釋：

　　1、游戲在本質(zhì)上是創(chuàng)造。

　　2、游戲總是興奮的，因為它是和存在于主體與能被客觀感知的事物之間的一種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打交道。

　　3、游戲發(fā)生在嬰兒與母親形象之間的潛在空間。這個潛在的空間會發(fā)生變化，當與母親融為一體的幼兒感覺母親的離開時，需要考慮到這一個變化。

　　4、幼兒有時不得不在沒有分離的時候體驗分離，游戲在潛在空間的發(fā)展參照著這樣的時機。這是可能的，因為與母親為一體的狀態(tài)會被母親根據(jù)幼兒的需要來進行改變。總之，游戲的開始是和已經(jīng)信任母親形象的幼兒的生活經(jīng)驗相聯(lián)的。

　　與別人交流

　　在游戲中，孩子至少可以嘗試著向環(huán)境選定的人表達一點他內(nèi)心的或?qū)τ谕饨绲母惺堋Ｓ螒蚰軐?ldquo;自己忠誠”，如同服裝對于成人。這種真實可能很早就變成了它的對立面，因為可以這樣說游戲，如同言語，他們給我們是為了隱藏我們的思想，如果這是一些比我們想的還要深得多的思想。被壓抑的無意識必須是保持著隱藏，但是剩下的無意識是所有的個體都渴望知道的事情，游戲如同夢，是為自我揭示服務的，是一個深層次上的交流。

　　在小孩子的分析當中，用游戲交流的渴望代替了在成人那里的言語位置。三歲的孩子常常相信我們的理解能力是非常強大的，這使得分析家很難達到他們期待的高度?？赡茉谶@方面孩子由于失望會感到巨大的悲傷。孩子的困擾：他或她（一開始就真誠地）通過游戲交流一些事情，但我們對此卻缺乏理解。沒有什么比這更能刺激分析家深入尋找理解。

　　年齡較大的孩子，在這方面，相對來說丟失了他們的幻覺。當他們不被理解，同時發(fā)現(xiàn)他們能弄錯，也發(fā)現(xiàn)教育不過是一個掃興的妥協(xié)的學習時，這對他們不是一個很大的打擊。然而，所有的孩子（也有一些成人）多少都保持著一定的能力來恢復這種稟賦：相信人們能夠理解他們，并且，相信，在他們的游戲中，我們總是能夠發(fā)現(xiàn)無意識的入口——與生俱來的忠誠性的入口，它在幼兒時是如此意想不到地盛開著，而之后則回到一種萌芽狀態(tài)。

　　精神分析理論及心理治療的技術是著名的奧地利精神科醫(yī)生、心理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Freud，1856－1939）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創(chuàng)立的。后來又經(jīng)過了100多年，許多著名的精神分析學者們的不斷補充和發(fā)展，形成了現(xiàn)代精神分析的一系列理論和治療技術。

　　精神分析對于心理學乃至西方人文科學的各個領域都有深遠的影響，是心理學和心理治療理論與技術的一個重要分支。時至今日，精神分析與認知行為心理學、人本主義心理學及家庭治療一起，被稱為心理咨詢與心理治療的四大流派。

　　精神分析心理治療的視角

　　精神分析治療的關注點是來訪者或患者（以下均稱為患者）的內(nèi)部精神世界以及早年的生長經(jīng)歷，探索家庭養(yǎng)育環(huán)境、精神創(chuàng)傷等因素對人格結構及行為模式的持久影響。

　　前來心理門診尋求幫助的，往往都是遇到較為嚴重的心理困擾，甚至出現(xiàn)精神癥狀的人。精神分析治療師不僅關注癥狀，還要通過訪談了解患者的成長經(jīng)歷以及存在什么樣的精神創(chuàng)傷，精神創(chuàng)傷以怎樣的方式影響著患者，使其遭受困擾。

　　所以，精神分析治療不僅僅關注外在的某個行為表現(xiàn)，也不是以訓練矯正的方式幫助患者。比如在行為治療的系統(tǒng)脫敏療法中，對一位成年了還害怕毛絨玩具的患者，治療師可能會讓他在放松技術的幫助下慢慢接近毛絨玩具，最終達到脫敏的效果。但精神分析治療就不一樣了，它更關注為什么一個成年人還會害怕毛絨玩具？這個絨毛玩具對他來說有什么象征性意義嗎？或者另外一些患者，為什么會害怕空曠的、密閉的場合，為什么會超出常理地怕臟，并強迫性地反復洗手等。在癥狀形成的過程中，患者經(jīng)歷了怎樣的心理過程？他們的內(nèi)在心理沖突是什么？除了癥狀之外，患者建立和維系親密關系的能力、一般人際交往能力，以及承擔家庭和社會責任的能力是怎樣的？

　　在一定程度上，精神癥狀可以視為個體心理防御的產(chǎn)物，或者防御失敗的產(chǎn)物。每個患者的生活經(jīng)歷都是個體化的，如果能多了解他的內(nèi)心活動，就會對癥狀的意義有更多理解。比如從精神分析的角度看，一位雙相障礙的患者，在躁狂相的時候很欣快、愉悅、自感無所不能，其實防御的可能是抑郁情緒，患者夸大的無所不能感，可以防御抵抗自己的卑微、弱小、無助的感覺。當然，提到心理防御，那一定是潛意識水平上發(fā)生的，患者內(nèi)心感受到的是“我真的無所不能”。

　　臨床上，患者表現(xiàn)出來的癥狀永遠只是“冰山”一角。很多患者在親密關系、人際關系及適應環(huán)境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障礙，比如他可能非常敏感，容易覺得別人不喜歡他，很難在團體中與他人建立和諧的關系，因而很難施展自己的智慧和才華。這樣的人過分在意別人的評價，他人中性的評價或者輕微的批評，都會被感知為是對自己的否定，繼而表現(xiàn)出退縮的行為，回避與大家的交往。什么樣的內(nèi)在精神活動導致了這樣的外在行為？為什么患者會有這樣一個反復呈現(xiàn)的模式化的反應？精神分析治療的一個內(nèi)容就是幫助和陪伴患者一起回溯成長經(jīng)歷，包括他的記憶及其感受、他的幻想，也包括他當下的感受、想象以及夢境等。

　　通過治療關系，精神分析治療會修正或“矯正”患者原有的負性的情感體驗，這是精神分析治療的特點。

　　雖然治療開始時，患者常常感覺到治療師是權威的、嚴肅的，甚至是有心理距離的角色，有時會在移情中感受到與自己小時候的父母一樣的嚴厲。但隨著治療的進行和深入，患者會體驗到與小時候嚴厲的父母在一起時不一樣的感受——因為治療師的態(tài)度始終是開放的，是允許甚至尊重自己內(nèi)心可以有不舒服感覺的，是可以接納自己對他的失望的，而且愿意與自己一起討論這些感受。往往此時，患者會想起兒時的經(jīng)歷，會開始反思自己的問題，比如自己不能忍耐等待，容易理想化，內(nèi)心中想成為治療師唯一的或者最重要的那個患者等。于是，那些停留在患者內(nèi)心深處的亙古不破的東西開始松解了，更重要的是通過不斷討論、解釋、理解，患者會產(chǎn)生新的體驗，他逐漸能夠覺察到自己的情緒反應，認識到自己內(nèi)在的、固有的習慣性反應，并容納和試著理解這種反應。在此基礎上，患者對現(xiàn)實情景的理解和處理人際關系的能力獲得提高，他開始能用更為客觀的視角看待他人的行為，能夠把事物或者他人的不同部分整合起來看待。

　　那些由于父母養(yǎng)育方式不當而怨恨父母的患者，在治療師的幫助下會試著理解和表達自己的情緒，這個過程也常常伴隨著患者的淚水。“為什么那個時候，爸爸媽媽會用那樣的方式對待你？”有些患者會談起父母的身世和經(jīng)歷，這意味著他們開始從家族歷史的角度去詮釋父母對待自己的行為，并在心理上開始對自己童年坎坷或不幸經(jīng)歷的哀傷歷程，隨之對父母的怨恨會逐漸減少。

　　經(jīng)典精神分析治療的技術是在對患者共情的基礎上，通過面質(zhì)、澄清、解釋來達到修通的目的，現(xiàn)代精神分析的治療技術更注重對患者情緒情感反應的實時回應，促進患者的言語化和象征化能力。但不論是經(jīng)典，還是現(xiàn)代的技術，精神分析治療的重點都是深層次的心理世界。

　　精神分析治療的第二個特點是對治療設置的重視。當然，治療設置在所有的心理治療中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心理治療的設置相當于一個框架，一個平臺。有了設置，才能理清治療師與患者之間的關系，是非私人的，是工作關系。設置包括外在的和內(nèi)在的兩個部分。外在的設置指的是約定的時間、地點、費用，就像契約一樣，是兩個成年人達成協(xié)議后要做到的事情。當然設置也有靈活性，比如說如果一方臨時有要事，最好按約定提前兩天，或最晚一天通知對方。

　　設置的內(nèi)在意義，首先是不建立個人的關系而盡力維護治療聯(lián)盟。比如今天到患者家里去了，明天到附近的茶館，這在心理治療中是絕對不可以的。還有，設置的意義在于穩(wěn)定性和連續(xù)性。心理治療需要建立一個“私密”的工作關系，患者的精神創(chuàng)傷以及內(nèi)心的脆弱在治療中會呈現(xiàn)出來，需要治療師的深度共情和理解，也需要為患者保密。在對精神創(chuàng)傷進行工作的時候，患者很容易對治療師產(chǎn)生依賴，會出現(xiàn)許多需求，比如遇到困難時很想隨時隨地得到治療師的幫助，“如果我和治療師成為朋友該多好？如果我有這樣一個姐姐、哥哥、媽媽該多好？”這常常是患者的內(nèi)心愿望，也是前面所描述的移情反應。正因如此，治療師不能打破工作設置，不能跨越治療關系的界限，比如未經(jīng)思考和討論就給予患者額外的時間，給予私人電話號碼等等。如果治療師這樣做了，可能是在反移情驅(qū)使下付諸的行動。

　　當然，堅守治療設置并非要求治療師做一個冷酷無情的人，而是強調(diào)在治療關系中，任何改變都是有意義或有原因的，治療師的第一要務是對患者需求的理解，而不是直接滿足。因為心理治療的目標是幫助患者獲得能夠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而不是停留在需要別人供給才能獲得滿足的狀態(tài)。

　　治療設置就像一個承諾，就像大人對孩子的承諾，讓患者對治療有預見性，明確精神分析治療是連續(xù)的、穩(wěn)定的，治療師是讓自己感到安全可靠的，但關系又是有清晰界限的。臨床上，對一些心理發(fā)展缺損較為嚴重的患者來說，他們的心理承受力脆弱，情緒反應常常不穩(wěn)定。因此，設置相當于一個堅實的平臺，無論患者是怎樣的反應，治療師始終會有一個恒定的態(tài)度，“我是接納的、認真的，我是尊重你的，我們的工作是建設性的，而且我是守信用的”。當患者感受到，無論我這里發(fā)生了什么，每周的這個時間治療師總會在那里等我，并與我一起分享我的喜怒哀樂，與我一起深入理解我的內(nèi)心世界，這個過程經(jīng)過足夠的累積后，患者會逐漸認同、內(nèi)化治療師的穩(wěn)定感，最終達到能夠容納自己的內(nèi)心空間，并開始試著用不同于既往的視角和心態(tài)對待他人和生活。